踏月

文笔奇特 禁止想象.

九十八

  有人寻低柳,有人攀高楼,有人暮气沉沉,有人永世长存。 

 

  · 

 

  上帝在太阳上刻写,由月亮投影在黑色画布,从天边截下一段光,照进瞳孔,妄图与彼此共至光年。 

 

  双手握拳抵在唇边,借此掩盖唇角略微上扬的弧度,不难感受到何九华狡黠的笑意,白桎却视若无睹的托着下巴,似笑非笑的盯着对面的男人。 

 

  清了清嗓子强压下笑意,何九华蹙了蹙眉,漫不经心的扫视过纸质资料,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白桎看来混作一团,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看懂,微不可察的“嘶”了一声,随即把目光投向白桎“尚九熙是你推出来挡枪的呀?” 

 

  语气轻快似讨论晚餐的食材一般,狐狸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,说话时不自觉挑着眉,那样的弧度挟裹着拷问般的压迫感袭来,似乎试图借此撬开白桎的嘴。 

 

  “不如,何警官您来猜猜?” 

 

  被这样猝不及防的反问击的一愣,白桎并非他曾见过那些难搞的罪犯一样,相对来讲,她不冷静,不沉稳,就连眼角眉梢都少了几分运筹帷幄的光,却总是严丝合缝的避开一切可能对她构成不利局面的话题,若是换作任何人来,都会放弃在她身上寻找突破口,也只有何九华如此自我而固执。 

 

  即便白桎已在警察局三进三出,接受笔录盘查无数次,何九华仍然认为这件事与她脱不开干系,说是他偏执也好,中伤他没有能力,如同无头苍蝇般咬着白桎不放也罢,只要他还有调查案件的权利,饶是白桎如何真诚,也绝不会将对她的嫌疑搁浅。 

 

  何九华努了努嘴,缓慢点点头“那我就不客气喽?”尾音不带半分试探的询问,这样一个问句近乎变成陈述句。 

 

  “不知道易娇哪里得罪了白小姐呢?白小姐居然要做到取人性命的地步……那尚九熙又是哪里得罪了您呢?易娇指甲里残存的皮屑属于尚九熙,门把手的半枚指纹与尚九熙的指纹完全匹配,现场的鞋印与尚九熙购入不久的皮鞋尺码花纹完全一致,刻意伪造现场的沙尘来自于尚九熙家的院子,他坚称自己不知情,却迟迟拿不出不在场证明,时隔两天,您忽然声称案发当时在尚九熙家,二位是情侣关系,最初没有承认是因为不想地下恋情曝光……” 

 

  “怎么办,涉及您的地方都太过合理,为尚九熙作不在场证明时,同时也印证了您空白的时间线啊……” 

 

  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,白桎嗤笑出声,挑眉以疑惑的目光望向何九华“怎么?这年头合理都有罪?不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您吗,难道您的同事也会以此来有理有据的指认您?如果不是我主动出面为尚九熙作不在场证明,警方根本不会调查到我的头上,就连几次盘问调查,也是何警官您一意孤行,不是吗?若当真是我,我又何必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伪造不在场证明呢,这不是很矛盾吗?何警官下次再对哪位嫌犯存疑时,还是先理清逻辑的好。” 

 

  “可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脱,不就是你最喜欢的事吗?” 

 

  闻言,白桎神色一怔。 

 

  半晌,她再次如往常般笑开“那何警官,对我说一百遍我爱你,我就认罪。” 

 

  何九华在脑中粗略计算着,如果按每一次三秒来算,他可以说四次换一口气,每换一口气需要一秒,共耗时三百二十四秒,大约五分多钟,是一笔怎么算都不会亏本的买卖,可猛然想到对象是白桎,他暗暗将所有演算驱逐出脑海。 

 

  早在他们尚未分别时,他已说过千万次我爱你。 

 

  白桎已记不清他们分手时的场景,她竭力在脑海中搜刮着关于那天的片段,却只堪堪想起何九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—— 

 

  “可我是一名警察。” 

 

  不以为然的努了努嘴,白桎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唇角甜品的糖渍,隐约回忆起糖霜的味道,他是一名警察,当然不愿同潜在犯罪者共度余生。 

 

  “我不喜欢坏小孩。” 

 

  何九华如是说。 

 

  白桎神色如常,与以往不同,无论何九华的话语带着怎样的锋芒,都无法再次狠狠中伤她,甚至摧毁她。 

 

  “我爱你。” 

 

  这是何九华的第一句我爱你,语气中莫名的讥讽似乎试图将她湮没,妄想只用一句话将她陷入避无可避的境地,白桎不禁暗笑何九华略显纯良的轻敌。 

 

  他蹙着眉,神色晦暗不明,软嫩湿润的唇被磋磨的泛起淡淡血痕,口水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着晶莹的光。 

 

  白桎直视着何九华的眸子,她凝视着曾不覆霜寒的眉目,两道视线交汇缠绵,她惊觉他的眼底已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消亡了,而又有什么东西在不见天日的地方默默滋生着。 

 

  腐烂,她仿佛看到了圣灵的腐烂。


  她看见赤红的血,看见闪着寒光的刀,看见破败生锈的盔甲,看见谁指间忽明忽暗的烟,她看见女巫在坏笑,幽灵在尖叫,看见星空,身影和忠诚的马,看见他将涓涓思念筑成轿辇,昼夜碾过故人的骸骨,而故土中的她,恍若化作不朽,凝视他须臾擦肩的回眸,自苦海中荡漾出一滴泪。 

 

  白桎罕见的慌了神,迅速移开视线,不知所措的落在高脚杯上,她听见何九华的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,她竭力微笑着。 

 

  她问—— 

 

  “你想要我认罪吗?” 

 

  何九华手上的动作顿住,一时间寂静如同潮水般弥散。 

 

  “我爱你。” 

 

  月亮想拉长此刻飞快流逝的时光,于是扳住时间的齿轮,把太阳藏进夜空的云里,却不料想被晚风磕出了火星,在天空散开,细密的铺在月亮周围,可月亮的力气不大,一切这样或那样的纠结,都以一句“我爱你”作了回答。 

 

  于是白桎笑意盈盈伸出双手,手腕紧紧贴靠在一起,就连望向何九华掏出银色手铐的眼神都糅进了几分柔情蜜意,落锁的声音响起,隐隐绰绰间似是传来一阵嘈杂的警笛声,她俏皮的眨眨眼。 

 

  你看,春才是向死的迷途。 

 

  银闪闪的镣铐闪着扎眼的光,夜里的灯,沉了。 

 

  玻璃窗被红蓝交错的光染杂,警笛声刺耳的瞬间,何九华被晃的眼底发涩,不自觉抬手揉了揉眼睛,指腹一片湿润的凉意。 

 

  猛然间,白桎回过头,意味不明的提高音量唤他“何警官。”顿了顿,她莫名笑开,又道“你还欠我九十八次。” 

 

  你还欠我九十八次我爱你。 

 

 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,欢乐给你,悲伤给你,晦涩的爱意给你,摘下从我躯体里生长出的玫瑰,给你,玫瑰的荆棘,给你,摘花后血淋淋的双手,给你,我想,等我死后,那片坟上零落的麻雀也给你,最终,如神明般审判我的权利给你,一并把一段荒谬的诗歌也交予你。 

 

  但你,一定要记得那九十八次我爱你。 

 

  · 

 

  锋利而冰凉的手术刀紧贴着皮肉,缓慢有力的划过脖颈,细致的肌理顷刻间浮现一条血线,汩汩的向外渗着血,白展淮的唇逐渐惨白,他试图从喉咙扣出一个个辛辣的字,却只有甜腥的血味充斥口腔。 

 

  与杀害易娇的手法无异,他再次将篆刻别致花纹的鞋印印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。 

 

  如何为刚刚入狱的嫌犯洗脱罪名,答案是——再制造一起模仿作案。

 

  时间仿佛回溯到易娇被杀害的那个晚上,他们以相同的手法用冷却的炼狱修补着天堂,零时的弯月昏昏沉沉诱人入睡,另一处的篝火正冉冉升起。 

 

  何九华再次展露笑意,九十八次而已,我一定千倍万倍去还你。 

 

  末日在下降,而我在上升。 

 

  破晓之际,天地又是一个新的世界,我的爱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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