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月

文笔奇特 禁止想象.

诗尾没有终章

  “旧城里看不见阳光,你和我的一个梦长的好像。” 

 

  · 

 

  月亮沉默的藏在云层后面,交错间显现出的浅白印子是夜晚咬在白天颈子上的痕迹,它们曾在每个凌晨与傍晚厮缠,恍若未曾有过独处的寂寥,日夜满是它们的相爱,终于,情欲爆发出霞光。 

 

  “天亮了。” 

 

  顾守偏过头去,猝不及防间一眼撞进张云雷深邃的狐狸眸子里,那里水光潋滟,幽深却平静,如一潭泛不起涟漪的死水,顾守手里就攥着足以致命的石头,却久久舍不得抬手打破。 

 

  他是怎样的人呢?顾守暗自揣测着,她无法透过那双眸子看穿些什么,甚至不明白他眼白几处不太明显的血丝是从何而来。他是熬夜了吗?还是也做了个骇人的噩梦,便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入眠呢…… 

 

  于是顾守清了清嗓子,忽略因指尖交错攥揉而褶皱的衣角,小心翼翼的开口道“张老师,你的眼睛很红,昨晚睡的不好吗?”尾音被逐渐削弱,甚至险些消弭在空气里,被风带去什么更远的地方,而那气音莫名带着一种将被消磨殆尽的滋味,兴许也可暂且被算作某种异样的美。 

 

  她一定不知道这样的话具有多么强烈的性暗示,张云雷想。 

 

  他的眼眸清冷一如往常,像是从未将那番话曲解成什么意思似的,在沉默中点燃一支烟,在这个空间里,窜起的火苗才最具有活力,悠闲的擦破几近凝固的空气,他吐出乳白的烟雾,似沉沉叹了口气,目光随着飘飘渺渺的烟雾到不知什么地方去。 

 

  “我睡的很好。”顿了顿,似乎回想起她过分生疏的称谓,他补充道“顾守。” 

 

  惊觉自己的生分,顾守斟酌着试图开口说些什么,却不知该从何说起,目光慌乱扫视的间隙,她似乎瞥见一个敞着门的房间,光线太昏暗了些,于是她拉开一侧的纱帘眯着眼睛去望,却也只堪堪看清似是猫爬架的东西。 

 

  “您养了猫呀?”语气又惊又喜,终于为整个房间添了几分生气,阳光正从巨大的落地窗前照进来,徒增些许暖意,张云雷似乎被暖的有些醉意,心情颇好的模样,眯着眼轻唤道“丸子——” 

 

  雪白的小东西蹑手蹑脚的小跑出来,本是该奔向他脚下撒娇似的抓抓他的裤脚,目光却投向一旁的顾守,继而止步。 

 

  他捻灭指间橙红的烟火,缓缓蹲下身子,一手便将体型不大的猫咪捞在怀里,丸子的小爪便不消停的去勾他的衬衣,似是一定要留下些痕迹才作罢,那爪子作恶的同时也不忘侧目去睨一旁手足无措的顾守。 

 

  张云雷用手指轻点了点它的鼻尖,柔声解释道“顾守姐姐的性格很好的呀,你胆子不要那么小嘛……” 

 

  许是第一次见张云雷如此温润和煦,她一时间愣了神,问句几乎是在那个瞬间脱口而出“张老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?” 

 

  他听见了,却只轻挠着猫咪的肚皮,不言语。 

 

  他的猫已不再好奇,因为他家的每个角落都被它标记为领地。 

 

  他缄默不语,却并不影响顾守的心情,她微笑着俯下身子,抬手去逗弄张云雷怀里的猫咪,不知有意无意,二人的指尖进行了转瞬即逝的短暂交错。 

 

  她转头,是他未曾见过的笑意盈盈,她呲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,莫名惹得他的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,与之相比,他更像是无人开拓的荒郊,像是营养不良的月亮。 

 

  “你真是个温柔的人。” 

 

  她如是说。 

 

  她的语气过于愉悦,未免与这个沉闷的房间太格格不入了些,张云雷厌恶极了这种被强行寄予期许的感觉,他不是那样的人,便不该被人那样想象,那样描摹。 

 

  “以前,我家养了很多花……”他的话锋转的莫名其妙,语气深邃悠远却意味不明,在顾守探寻的目光中,他缓缓补充道“后来,那些花都死了,一切都很顺利,唯独缺少爱和阳光。” 

 

  她的思绪停在严丝合缝的窗帘上,停在他冰冷僵硬的下颌线上。 

 

  他厌恶她自我的假想,厌恶一切不由分说的爱,她甚至不知道他掩藏在这副躯壳下游荡却又凝固的灵魂,便拥有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,带着堪堪足以幻灭一次的一腔热忱,凭着自己的妄自揣测说爱,她爱上的根本不是他,而是她用自己的浪漫赋予他的想象。 

 

  甚至只是凭借一只猫,便大胆的判定他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与温暖,她爱的自始至终只是她臆想中的儒雅,而非他本身。 

 

  她呼吸的频率如同土壤下的植物根系,悄悄生长,含着雨滴,慢慢腐烂,却衍出热烈而盛大的爱意。


  一直以来,只有夏天是他最忠实的爱人,他吻它的甜,如同一口吃掉洒满星子的仲夏夜,如今似乎有些不同了,潜移默化间,什么东西悄然无声的产生质的改变。 

 

  “张老师。”她开口打断他的思绪,丸子一动不动的窝在他怀里,是他从未见过的老实“你说过的,我是跟着你做实习助理的,我不能做任何没有经过你同意的事……” 

 

  “可是,就在刚刚,我已经把你喜欢了一遍,也没有征得你的同意,也不知道是深是浅,总之,这个清晨的生命,算是因为你而有些不同吧。” 

 

  就像山风来过我的窗前,斜日染过我的裙边,就像暮归时迷路的灰雀,闯入我的竹帘,又匆匆,回到你的视线。 

 

  但这不就是我们一直以来拥有的全部吗?全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,又荧灭在你望过来的刹那之间。 

 

  张云雷凝噎,不知如何作答,暗自抬眼去望,却猝不及防的对上,而那瞬间,像是深林里的一场什么造化,没有血肉抵抗,只是叶与光交杂,恍若与人间隔了三世时差,纷纷扬扬,一朵云悄然落下。 

 

  他试图开口说些什么,却惊觉自己的词不达意,他想抬手去触,指尖只是与往常无异的虚空。 

 

  白鸟追逐晨曦染了一身金色,他竟也妄图真情实感的触碰到什么,他或许忘了真正的自己,那是顾守接受不了的张云雷。 

 

  他一贯难自拔于黄昏的天色,他眼睁睁看着太阳在云层中溺死了,却仍想要夕阳消融他,云层咀嚼他,他也爱沉溺猫的温柔不说话,试图逃避爱恨,远离生活的不浪漫和折磨,他厌恶所有不足道的庆祝和欢呼,在漫长的无意义里和时光相守又耳鬓厮磨,他讨厌世事纷繁冗杂太难取舍,又害怕往往好景不长,于是他无法放心大胆被人爱,更无法小心谨慎去爱人。 

 

  他晦暗,他低沉,他自惭形秽。 

 

  半晌,顾守不理会张云雷的黯然神伤,兀自开口道“可这一切都没办法呀,就像老舍先生在《想北平》中所写的那句话一样——” 

 

  “我不能爱上海和天津,因为我心中有个北平。” 

 

  “你当然可以赶我走,可是这都无所谓呀张云雷,我总有天会梦到你,在有龙猫的森林里,在阿尔戈斯的剧院里,在盆地,在湖泊,在海底,在不名山,在落日的余晖里。我总有天会见到你,在车站,在机场,在街口,在便利店的,放着番茄酱和辣椒油的小桌子前,在清晨或者傍晚,凌晨也行。” 

 

  “可我总有天会见到你。” 

 

  在几近凝结的空气中,她抬手环上张云雷的脖颈,在那双所谓薄情的唇瓣上落下浅浅的一吻,却又陡然被人扣住后脑,在涓涓的爱意下被点滴刻画加深,变成一个冗长的吻。 

 

  一切都自然的发生了,像月光,温柔的踱进他的房门,笼起他幼时的一个梦,又随着晨光,自东方,缓缓升起。 

 

  原来这假意浪漫的万物中,只有你,才是我所要描绘的真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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